最后一批P2P出借人：一地鸡毛等风来

" 一刀切 " 后，那笔等不回来的投资，也几乎变成 " 一地鸡毛 "。

朋友转来 " 兰州特大夺命贷诈骗 47.5 万余人，89 人遭软暴力逼债自杀 " 那条新闻时，王轶刚刚掐灭午饭后在户外遛弯时点的一根烟。

他看了全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 新闻爆出来的，总是一小部分弱势群体的情况，通过媒体被放大。其实损失最多的还是出借人，比如和我同属一个 P2P 公司的出借人就有不下十万，我们的钱上哪去讨？债权转来转去也没有下文。等企业清算？基本上也无望。"

王轶这笔等不来的回款虽然还不至于严重影响他的生活，但也几乎够在四线城市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只是现在，他不仅没有收获房子，用他的话说，还摊上 " 一地鸡毛 "。

01 野蛮生长

作为 " 舶来品 "，P2P 以一种将小额资金聚集起来借贷给有资金需求人群的一种民间小额借贷模式最先在国外兴起。

在中国，第一批玩家是 2007 年前后起家的 " 拍拍贷 " 等，尽管与后来的 P2P 大玩家每年动辄多少亿的年借贷额相比，拍拍贷年借贷总额并不高，但其早期的贷款活跃性和数量密集程度，为中国 P2P 市场打开了一个颇有 " 钱景 " 的局面。

经过几年摸索试水，不少 P2P 公司开始从 2010 年正式 " 下海 "，网贷平台进入快速发展期。

尤其是 2013 年以余额宝为代表的理财产品在互联网金融市场打响第一枪，以民间小额借贷为主的 P2P 也开始跟上风口，被很多人关注。

甚至朋友、老同学间都一度以 " 你有没有闲钱，来做贷款啊，年化率非常不错！" 打开聊天话题。

此时的互联网江湖，"3Q 大战 " 刚刚结束，" 互联网百团大战 " 血洗了一大批团购网站美团最终胜出，字节跳动等新势力组建战队一腔热血杀向 BAT。

当时的王轶也正在飞速发展的互联网公司摸爬滚打，在他尚未留心的 P2P 领域，不少企业打出了远远高于普通理财的年化率广告，并以操作简单、门槛很低的特点，吸引了一大批需要小额贷款或者难以通过正常途径借贷的网民。

但这种无抵押、高利率的便捷操作对用户隐去了其高风险的一面，且在 P2P 的野蛮生长期，监管部门尚没有出台指导性意见，一些平台的软件只需花费几千到几万元即可买到，这也让更多的企业进入 P2P 变得容易。

在 P2P 公司这种出借人和借款人 " 撮合 " 服务中，最早的放贷资金由 P2P 公司负责去匹配借款人，从 2012 年之后，更便捷地连接借款者的资金需求和投资者的理财需求、无需被动等待各自匹配的 " 债权转移 " 模式成为主流，也使得 P2P 公司规模得以快速扩展。

持续的强劲增长下，中国 P2P 行业在 2015 年迎来了高潮，各个实体企业纷纷 " 触网 "，一批投资人蜂拥而上，传统金融机构的风头也被强行挤压。

这一年国内 P2P 企业数量突破了 3000 家，据第一网贷（深圳钱诚）的统计，2015 年全国 P2P 网贷成交额达到 11805 亿元，同比增长 258.62%；历年全国 P2P 网贷成交额累计达到了 16312. 亿元。

其中，总成交额前三名分别是北京市 3467 亿元、广东省 3163 亿元、上海市 1844 亿元。三省市 P2P 网贷平台成交额合计超过 8474 亿元，超过了全国总数的 71.78%。

但隐患也从 2013 年开始爆出。央视《第一时间》栏目报道的《网贷野蛮生长追踪》，其 " 主角 " 是 2013 年 1 月以 1000 万注册资金成立的众贷网，以承诺投资者红包奖励、豪华旅行、高额回报率等吸引了 60 多位投资者，但短短几个月即宣布破产，一些投资人只收到了部分投资额。媒体采访发现，当时该 P2P 企业没有对公账户，投资者通过银行或第三方支付，直接将投资款打到法人的工商银行个人账户，以至于第三方支付机构也无法冻结和阻止其个人提现。

不过个案未能影响整体 P2P 市场的繁荣。2018 年王轶拿出一笔不少的钱投入的那家 P2P 公司也在这时候正式成立。

在王轶的认知中，" 这是一家遵守市场法则 " 的 P2P 企业 "，成立之初即与国内融资性担保公司签署了战略合作，成立第二年获得金融信息服务资质，成为北京市网贷行业协会副会长单位，并与财产保险公司签订交易资金损失保险协议等，甚至在金融类媒体的年度评选中获得 " 卓越竞争力成长性 P2P 企业奖 "、" 最具实力互联网金融平台奖 " 等，也于 2019 年登上了胡润大中华区独角兽指数榜。

只是后来的骤风急雨中，该企业的辉煌轨迹也停留在了 2019 年。

02 隐患点燃的爆雷

" 当时只要一个 P2P 网站上写着 10% 年化收益率，就会有钱不断进来。"

王轶回想起他当起 P2P 出借人之前的两三年，互联网金融概念大热，市场看起来一片繁荣，甚至新闻联播里也常常出现国家鼓励互联网金融发展的内容。

" 当时好多上市公司也都来做 P2P 业务，甚至还有一家上市公司都把名字改成 P2P 了。" 王轶回忆的这段时间，全国 P2P 企业又从 2015 年的三千多家，增长到 2017 年的五千多家。

但截至 2017 年底，累计出现问题的平台也超过了一千家，停业、跑路、提现困难和经侦介入等现象此起彼伏。

2017 年 11 月，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下发《关于立即暂停批设网络小额贷款公司的通知》，开始收紧小额贷款公司的发展。

也是这个时期，近期兰州特大 " 夺命贷 " 新闻的主犯王焘在 2017 年 6 月利用监管灰色地点成立的 " 土豆用钱 " 被监管。但他从 2018 年开始以 " 闪猫 "、" 白鸽 " 等贷款软件推出了套路贷，面向急用钱但难以通过正常渠道贷到款的用户，通过 " 借新还旧 "" 以贷还贷 " 的方式垒高债务。

据不完全统计，2018 年仅上海地区，P2P 违约规模就超过了 2000 亿元。

监管机构分析，主要原因在于中间资金账户缺乏监管，P2P 平台拥有中间账户资金的调配权。（即不少网贷平台不仅没有采取第三方资金管理平台，还可以动用投资人的资金，特别是一些网贷平台老总自己从平台借款几千万，用于企业经营，达到自借自用，风险无人控制也无人承担，其背后隐藏着巨大的资金风险只能落在投资人的头上，这也是成为不少平台能出现跑路的原因。）

当时，国内 P2P 网贷平台普遍在银行和第三方支付平台开设中间资金账户，实现中间的转账结算。而资金托管方的普遍态度是允许开户，但不承诺监管。

不过这样的爆雷事件对王轶出借款的那家 P2P 平台影响不大。

" 因为据我们多方面了解该平台是比较正规的‘撮合’服务，我投钱进去时，当时该平台不少于 20 万出借人，借款人也有 10 万以上。且有了几年的积累，用户们的持续回报还是可以的。" 在互联网公司打拼了好几年的王轶，受到朋友推荐，成为这家平台几十万出借人里的一个。" 虽然年化 10% 的收益看起来不那么高，但还是比较可信任可期待的。"

" 其实这类平台也一直等着国家有明朗政策的支持，因为一直有消息说要把 P2P 纳入监管，并且从北京市开始试点，不过一直没落地，到 2019 年风向就变了。一个是行业爆雷不断，大量平台关闭或者跑路，从五千家最后剩下一百多家，再加上国家开始清理 P2P，我们也原以为剩下的 20-30 家会纳入监管，不过后来碰到疫情，对于这些少数剩下的 P2P 平台也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2018 年王轶拿出一笔钱当起出借人，赶上的恰好是 "P2P 最后一班高铁 "。从 2019 年开始，P2P 规模急速萎缩，监管机构也开始全面叫停。

2020 年 11 月在财经年会上，银保监会首席律师刘福寿表示，全国实际运营的 P2P 网贷机构到 2020 年 11 月中旬完全归零。

王轶出借的这笔资金，也成了 " 一刀切 " 式叫停下回笼遥遥无期的一笔钱。在既没关停也没立安的 " 维持期 "，王轶和众多出借人其实还没有完全心灰意冷，但几天前，该 P2P 平台也宣布退出 " 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撮合业务 "，并给出了穿透底标对应回款（出借人直接对接借款人）、整账户转让（让第三方资产处置机构接手，损失一定比例）、商城消费、债权打折兑现等几种方式，让出借人选择。

在王轶看来，无论选哪个都很无奈。

1 个月前，中国银保监会有关部门负责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对网络借贷风险专项整治的后续，特别是出借人利益保护方面做了回应，表示会 " 综合运用机构转型、地方资产管理公司协助化解等多种方式，提高出借人清偿率；坚决打击恶意逃废债，推动更多机构接入央行征信系统；加大涉案资产追缴处置统筹力度，及时披露处置进展，回应出借人合理诉求 " 等。

对于这类保证是否真的惠及 P2P 出借人，王轶心里没谱。" 具体操作的时候，很难直接管理到已经被整治的公司或者退出的公司。"

" 所以现在就是靠时间了，但最后能不能妥善解决，谁都说不好。"

投入的是一笔可观的钱，收获的是 " 一地鸡毛 "。

最后一批 P2P 出借人，正在等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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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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