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晖离世，“中介教父”留下的遗产和悬念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每经头条”（ID:nbdtoutiao），作者：每日经济新闻，36氪经授权发布。原标题：《左晖，入梦》

很遗憾。

2021年5月20日下午，贝壳找房订阅号突发讣告：“今天万分难过，贝壳创始人、董事长左晖因病离开了我们。”

同日，贝壳找房发布第一季度数据：总交易额（GTV）约1.07万亿元，同比增长达224.2%；营业收入达207亿元，同比增长190.7%。

左晖的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4月央视财经的《遇见大咖》，他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则停留在4月23日贝壳找房3周年：“这个行业利益相关方非常多，政府、金融机构、消费者、平台、经纪公司、经纪人、开发商、投资者……价值观的梳理能帮助我们厘清这些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关系，让我们的事业更健康稳定地成长。我想这也是贝壳三周年能为行业做出的贡献。”

但他现在只能停下脚步了。

一个人一个话筒一个舞台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联系了贝壳找房相关负责人，其表示：“很突然，我们也很难过，所有消息都在讣告中。”

一名贝壳找房的员工也向记者表示：“很震惊，我们现在还不想相信是真的。”

贝壳找房的一处办公点在弘源首著大厦1号楼，这里员工们都坐在电脑前，有的两人一座在讨论着什么，似乎一切如常，和所有正常运转的公司一样。

贝壳总部 每经记者 王佳飞 摄

贝壳找房的另一处办公地东方电子科技大厦，情况也类似。大厅的休息座位处被人占满，贝壳纪念品商店的营业员依旧热情地向记者推销，一行参观人群刚刚结束。

不过，安保人员似乎多了几分警觉，在看到正在拍照的记者后，匆匆赶来询问来意，并且在对讲机中说：“今天注意，所有人需要验证通过之后才能允许进入。”

记者向其说明了采访意愿，一番交涉和等待后，一名自称是贝壳找房行政人员的人来到记者面前，表示：“我们今天不接受采访，你可以走了吗？”

左晖的突然离世令行业情绪爆发。

易居企业集团首席执行官丁祖昱告诉记者：“左晖先生的离世是房产经纪行业的重大损失。”

另一经纪行业头部企业21世纪不动产也在官微表示了自己的哀悼：“我们向左晖先生对行业做出的贡献深深地致敬，向他的离世表示沉痛的哀悼。”

一名曾在链家工作多年的经纪人听闻消息后很惋惜地说：“左晖是一名很有魅力的领导，是整个公司的灵魂人物。其实他2013年就罹患癌症了，我们都听说他已经治愈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突然走了。”

“做难而正确的事，一直是左晖挂在嘴边的话。当年他带领着我们拓店面、争客户，最终把市场份额拿了下来，真是一段很热血的岁月。”

“清晰地记得，刚入职1个月，左总一个人一个话筒一个舞台，没有一张PPT，讲了三个小时行业和链家的未来。这是一个心里有梦眼里有光的人。”

做链家：“只能自己去做”

在“做难而正确的事”这件事上，左晖拿出了最好的范本。

2000年，而立之年的左晖同现在很多年轻人一样，手里有些钱，却依旧没能在北京买下自己的一套房。作为资深北漂，左晖也曾被中介骗了很多次，用他自己的话说，“当我自己开始做中介的时候，正能量很足”。

同年8月，北京链家房地产展示中心成立，并与《北京晚报》合作，首次创建房地产个人购房房展会。开展前的夜晚，左晖和工作人员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天亮，他说，“我心情忐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参观”。天亮了，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这让我看到市场的巨大潜力！”这是左晖难得激情澎湃的时刻。

2001年11月，链家宝业成立，现任大客户经理王晓斌开出第一单，佣金1328元。

这是左晖和链家的起点。当时，链家总投资额还不到300万元，北京的中介圈还是我爱我家和中大恒基的天下。

每经记者 王佳飞 摄

左晖举过一个例子，他曾经找了一位非链家系的经纪人买房，看房时他对一边的大坑提出疑虑，经纪人答复“是绿地”。左晖自己查了规划图，发现其实是一座商业楼。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这个经纪人完全能够通过这件事情建立我的信任，但是他很轻易把机会丧失掉了。”左晖说，我们永远在鼓励经纪人，如果你不知道，就告诉客户我不知道，然后帮客户查询。

“北漂12年，租过10次房，曾被骗得一塌糊涂”的感性加深了左晖做这件事的信念，而理性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2005年3月，左晖做出第一个难而正确的决定。彼时国家宏观调控全面开启，行业转冷，经纪人离职潮起，但这一年，左晖把链家的门店数量从30家扩到了105家。他认为，限购并不能解决问题，当时房地产市场最重要的问题是供应严重不足，因此长期看好。

左晖在接受腾讯专题采访时诉说过这样一件事，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他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前来投诉的女孩。在这位女孩花800万买房的第二天，卖家自杀了，钱不知道去哪了。“直到今天，那个女孩的样子都在我眼前，第一她很平静，第二她心如死灰。”

“过去的这么多年来，链家受益最大的到底是谁？夜黑人暗的时候我非常汗颜，这些年显然受益最大的是我啊！”即使是多年以后，左晖依然会在公开演讲中这样流露真情。

2008年，左晖派几百人前往30多个城市进行房屋普查工作，当时没人知道中国在售的二手房到底有多少，左晖让链家不计成本地把这项基础的摸排工作做好。虽然过程艰难，但楼盘字典记录的真实房屋数已超过2亿套，覆盖中国300多座城市，给后来左晖发展所有的业务提供了扎实的数据基础。

“理论上讲，6万多亿的二手房交易，实际上处在裸奔状态，风险非常大。第三方托管非常重要，但市场上的确没有为行业服务的成熟机构。”左晖感慨，“链家只能自己去做。”

那些年里，中国楼市到处是故事，二手房市场更是一片混乱。深圳中天置业总裁卷款失踪，曾经的“全国房地产经纪百强”一夜崩盘；北京中大恒基因围攻客户，让员工充当打手，董事长被检察机关批捕……

链家抵御住了中介行业的冰点期，从第三名的位置上继续逆势扩张，一举反超，并将这一优势保持至今，暂无竞争对手可轻易撼动。

在去年8月接受采访时，左晖说：“我们没有最艰难的时刻，我们永远不让自己特别舒服。所以我们永远不断把团队往难而正确的事情上去推动，这么多年我们每年干点事儿，每年做一些事儿。这就是产业互联网的特点，没有什么一招制敌的事儿。”

做贝壳：“选最难的一条路”

2018年4月，贝壳找房平台横空出世。

做贝壳应该是左晖第二个难而正确的决定，很多人都会有疑问，“为什么链家做得好好的，左晖却还要做贝壳”？

在2020年链家19周年年会上，左晖给出了回应：“不做贝壳，我们一样能很好成长，甚至能赚更多的钱。那为什么还要做贝壳呢？我们希望因为有我们存在，让国家和这个行业变得有些不一样。”

如今，线上看房已经不是一个新鲜事了，但鲜有人知道，左晖在10多年前提出“要把房子从线下搬到线上”时，很多人其实并不理解。不吃差价、建楼盘字典、推真房源、做居住服务平台……左晖说，“走捷径很容易，但它是错的，一般情况下，对的事情都很难。有时候你搞不清楚什么是难而正确的事，那就去选最难的一条路”。

在这条最难的路途中，左晖也有过很多听起来不那么友好的称呼，比如“北京最大的中介头子”，还有楼市上行期推高房价和租金的“幕后黑手”。

左晖最痛恨两件事，一是经纪人忽悠客户，二是客户不尊重经纪人。“前者我可以改变，后者我感到很无助。”从经纪人与客户这个问题的原点出发，对于受到行业质疑的贝壳平台，对于“裁判员与运动员双重身份”的质疑，左晖认为，做贝壳和做链家没什么本质差异。

事实上在贝壳成立后的第二年，楼盘字典记录真实房屋数就突破1亿，覆盖中国135座城市的25万个小区，记录方式也升级成为了500人团队的GPS+相机记录，再升级为“蚁巢”智能集采系统。凭借着这些数据积累，贝壳也循着链家打出了“真房源”的口号。

这套楼盘字典也被贝壳认为是核心竞争力之一。2020年，记者曾经问过贝壳，自身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得到的回复是：“线上方面是数据与系统，贝壳拥有积累十几年的楼盘字典数据库、涵盖433个字段，已经覆盖2亿多套房源信息。”

2020年8月13日，贝壳找房在纽交所上市，成为中国居住服务平台第一股，开盘当天总市值超过420亿美元。但左晖却说，“一直没有特别找到IPO的兴奋的感觉”。

他更在意的是，希望所有贝壳人都记住居住服务产业的艰难，记住他们是靠坚持做正确的事，创造一个又一个价值，才走到了今天。“请大家永远相信自己。”

2020年，贝壳上市首年，共实现705亿元收入，同比增长53.2%。其中，二手房业务实现306亿元，占比43.4%；新房业务实现379亿元，占比53.8%，新房业务首超二手房业务。

今年初，在与高瓴资本交流谈及2021年对贝壳和自己的期待时，左晖的答案是“不断成长”。

在每日经济新闻联合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联合发布的2021中国上市公司品牌价值榜上，贝壳位列新锐榜第三名，品牌价值374亿元。

对于左晖去世后的公司管理，贝壳找房表示，董事会将就公司治理和相关事宜做出适当安排，并在两周内适时发布公告。

但目前的悬念是，投资方结构是否会变化，贝壳的高层是否变化，未来企业战略是否改变，行业地位和格局是否变化。左晖已入眠，他开创的时代将如何走向，这是最大的悬念。

截至发稿，贝壳（BEKE）股价下跌1.96%，报49.275美元。

左晖(1971年1月～2021年5月20日)，去世时年仅50岁，上市公司高管的身体健康问题再次引发了关注。

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数据，2019年全国居民的平均预期寿命为77.3岁。而据《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统计，2018年以来共有116名上市公司董监高或实控人等相继离世，除3名逝者未能核查到年龄外，其余去世平均年龄才59岁，比全国居民平均预期寿命少了近18岁。 

记者手记｜愿他在彼岸浪漫依旧

2018年12月9日，左晖花105亿元大手笔买下了北京三里屯盈科中心，当天一层的咖啡厅正常营业着，附近的人们依旧来这里喝着咖啡聊着天，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2021年5月20日，左晖突然离世，贝壳找房的员工们依旧正常办公，照旧工作的场景，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潮起潮落，花开花谢，很多事情的发生可能没有改变什么，也可能改变了一切。

“我被限制不能给老婆买好看的花。”

2019年的一场房屋买卖纠纷官司，令左晖变成了被限制高消费人群，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给妻子的鲜花。如今这个浪漫的男人在浪漫的520当天沉沉睡去，愿他在彼岸浪漫依旧。